罗鲁峤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桂杰 小时候的他，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少年”，同学口中“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孩子”。可能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因为个子矮小常受欺负的男孩，目前成了“统帅”14个孩子的“超人”老师。 开学前一天，他给班上的孩子们买了作业本、笔，用一条丝带扎起新下发的教科书，并在每张课桌上摆放了一束鲜花，以这样的方式欢迎孩子们返校。 他就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北海市合浦县石湾镇红锦小学教师赖家益，24岁的他有很多头衔：草根网红、北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兼职副主席、北海市第一任“家乡好物推荐官”、广西壮族自治区统一战线助力脱贫攻坚直播带货“最佳达人奖”获得者。当被问到他最希望被大家记住的头衔是什么时，他脱口而出四个字“乡村教师”，表情中带着自豪感。 “自己的学生自己宠” 红锦小学距县城有约40分钟的车程，是一所边远山区小学，少时的赖家益曾在这里交出过很多份不及格的考卷。 2021年9月1日，昔日的“差等生”重返母校，赖家益以教师的身份站上了三尺讲台。“那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天，我终于圆梦成为一名乡村教师。” 他说。 “有屁快放，有话快说。”一名学生在课堂上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这让初为人师的赖家益陷入了尴尬。他在讲台上讲课，几个学生在底下“讲他们自己的课”。 这与他在南宁一所小学实习时秩序井然的课堂截然不同，巨大的反差让赖家益一度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怀疑。讲台下疏远而空洞的眼神，让赖家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赖家益不怕碰壁，也正是从那天开始，他下定决心要真正走进这些学生们的心里，用真诚与关爱打开孩子们紧闭的心门。 “身子坐直！”听到赖家益的口令，同学们齐刷刷地将双臂交叉放平在课桌上。他定下的奖励机制逐渐起到了作用，学生们为了获得文具、苹果和书包等他自掏腰包购买的奖品而争相表现着。在实习时学到的拓染等特色课程被赖家益“复制”在课堂上，学生们对“玩儿”也显出了浓厚的兴趣。 初秋的天空格外湛蓝，赖家益带学生们去山上画画。那天绘画的主题是“画草帽”。学生们顶着秋日的暖阳，自由地在草帽上描绘着自己内心的世界和颜色。在一众五彩斑斓的草帽中，一顶灰黑色的草帽显得格外耀眼。 画黑草帽的是在课堂上喊出“有屁快放，有话快说”的张小海，那一刻他却有着令人心疼的安静。 赖家益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张小海指了指天空对他说：“晚上的时候，爸爸妈妈不在家，一个人的夜很黑很黑。” 那一刻，赖家益的心就抽缩了一下，原谅了张小海的“调皮捣蛋”。从那以后，赖家益有意对张小海给予“特别”关注。 “海涛，给老师帮个忙，把同学们的作业拿到办公室。”“早上吃饭没有？这里多了一个煮鸡蛋，帮老师吃掉吧。”感觉被“委以重任”的张小海和赖家益亲近起来，常常把自己的心里话讲给他听。现在的他成为了班里的学习委员，是小赖老师的“左膀右臂”。 班上大部分孩子都是像张小海这样的留守儿童，于是，对学生心理健康的关注和引导逐渐成为赖家益教学的重心之一。 学生黄美丽很聪明，但是考试成绩却总不理想，“家庭贫困使她没有办法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赖家益发现，每天放学，总能看到黄美丽趁人不备跑到垃圾桶埋头翻找东西。通过家访，赖家益了解到，黄美丽的父母都是智力残疾人员，早年间两个上中学的堂哥成了孤儿，加上自己的弟弟，77岁的奶奶艰难地承担着7口人的生计。 2022年5月，赖家益通过直播带货，帮黄美丽的奶奶卖出了饲养的800只鸡，解决了一家人的燃眉之急。过年时，他和黄美丽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全家人都把他当成了“自己家里人”。 赖家益从自己的收入中每个月拿出300元资助黄美丽，改善了她的学习、生活质量。“自己的学生自己宠”，赖家益说，他决定资助黄美丽读完大学。 “你回来带孩子，我来帮你卖货” 达芬奇说：“画家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永远把它所反映事物的色彩摄进来。”而乡村教师是农村教育“活的灵魂”，更是乡村学生的“第一面镜子”。 “3岁时，父母离婚，妈妈改嫁他乡，爸爸去外地打工，我和姐姐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每一个乡村孩子身上似乎都有我的影子。”赖家益说。 一个偶然的机会，赖家益在疫情期间为爷爷奶奶拍婚纱照的视频被央视新闻周刊报道，视频中的赖家益干净阳光且“笑容治愈”，有着明星范儿。他分享着“家益和爷爷奶奶的小美好”，他对爷爷奶奶的孝心打动了很多人，也因此收获了300多万粉丝。 成为“草根网红”后，赖家益的生活不再平静，也为他的职业选择提供了更多可能。 “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整个人都懵了。”赖家益坦言，当一家机构拿着200万现金来村委会找他签约的时候，激动得都感觉不到心脏还在跳动。那几天，他想了很多，想到继母去世时没钱下葬，四处求人的窘迫与绝望，想到爷爷在他过生日时和他说的那句“我能活到94岁就能再陪你5年，就能看到你成家立业了”，想到在村里看到的那些“和他很像”的孩子，赖家益决定还是安心留下来做一名乡村教师，陪伴孩子们成长。 小时候，赖家益的爷爷奶奶仅靠种地供养赖家益和姐姐，为了挣到更多钱，爷爷奶奶会步履蹒跚地到山上去采摘草药，再去县里卖掉为赖家益攒学费。 中考时，赖家益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被合浦县第一中学录取，但因为当时家里实在凑不齐1200元的学费，赖家益上了两个星期的高中后便辍学在家。 后来得知公费师范生由国家承担学费、住宿费，每月还有300元的补助，赖家益便填报了初中定向生，最终跻身25个名额中，顺利与合浦教育局签署协议，5年大学毕业后，他按照约定回到合浦县内小学任教6年。 “国家和我之间的约定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于赖家益而言，毕业回乡教书，是对契约精神最基本的遵守，也是对国家多年培养最好的回馈。所以，他“留守”了下来。同时也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让村里少一位留守儿童，多一个幸福的家庭”。 赖家益决定利用自己的网红身份为孩子们做点事儿，他对家长喊出了“你回来带孩子，我来帮你卖货”的口号。在赖家益的“诱导”下，如今已有7位家长回乡务农。 张小慧的父亲是第一位返乡的家长。去年，张小慧的父母离异，爸爸外出打工，他和哥哥姐姐由家中年迈的奶奶照顾。 “赖老师说，没有家长的陪伴式教育，孩子的心理会出问题的。”小慧爸爸被赖家益在电话里说的一番话触动。借助自己曾经积累的粉丝基础，赖家益开始第一次直播带货的尝试。张小慧的爸爸说：“看到3000只鸡都被赖老师一下子给卖出后，我决定不出去打工了，就在村里陪孩子。” “孩子们用自信的笑容驱逐了自卑” 成为“网红”以后，赖家益也遭到一些来自网络的质疑。但他收到更多的是来自社会各界的爱心捐赠，包括一些定向资助、助学款。还有很多网友给学生们寄来各种课外书籍。 对于随处带着录像机的“网红老师”，刚开始，孩子们都很好奇，会去动一动摄像头，后来慢慢地习惯了，学生们越来越开朗，面对镜头更加自如，不会有害羞感，甚至还会对着镜头做几个古怪的动作。 学生余汉珊有着百灵鸟一般的口才，“她绝对有做主持人的天分！”为此，他在班里设立了“小主持人小分队”，并对小队长余汉珊进行了1对1辅导培训，平时自己拍摄的一些与学校有关的宣传片也会带上余汉珊参与。现在的余汉珊人小气场却不小，可以从容地主持班级的文艺晚会、故事会。 每每看到她拿起话筒挥洒自如的神态，笑容就会在赖家益的脸上蔓延开来。“孩子们用自信的笑容驱逐了自卑。”孩子们肉眼可见的变化与成长，也让赖家益赢得了家长们的信赖。 赖家益把网友们捐赠的图书收集起来建立一个“家庭小图书馆”，他的家也因此成了孩子们的第二课堂。每到周六、周日，家长们便会放心地把孩子送到赖家益家里学习。即使是免费的补习，他也会综合每个学生的实际情况，安排不同的学习内容。 有人写作业补习功课，也有人和赖家益学主持、跳舞，还有的学生“缠”着赖家益给他们读课外读物……周末，赖家益的家，因孩子们读书声而变得格外温馨。 “每个孩子都是一本独立的书，需要用心地读。”赖家益说班里的每位学生身上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性，“我遵循陶行知先生所说的因材施教，在日常生活中发掘培养学生的特长。” 当被问到6年后是否会留下来继续教书时，赖家益说，不管怎样，自己会始终奋斗在教育第一线，做好乡村学生的“第一面镜子”。他同时也希望更多的年轻人参与家乡的教育事业，助力乡村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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