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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纪实版)2022年第5期|淡巴菰:逃离洛杉矶,2020(节选)

2020年11月18日,是我和母亲在深圳隔离的第七天。

早上九点,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敲门,并非每天早上按惯例来给我们测体温,而是通知我们去楼外的长廊下做隔离以来的第二次核酸和血清检测。望着他们一行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想,也不知从几何时,地球人已经习惯了看到全身穿戴得像宇航员的人在四周走来走去,只不过他们的服装是一层塑料膜,没有宇航员那么厚重结实。

由于我们的航班抵达在晚上,经过一系列安全与核酸检测后直接入住酒店隔离,这是我们这一飞机人踏上国土一周以来第一次沐浴到祖国的阳光。核酸检测,不仅是实用率最高的词汇之一,也是我们这一行人最熟悉的流程。第一次核酸检测是飞机落地后的两小时左右的夜半时分,在机场临时搭建的许多低矮但便利的小隔间。而在上飞机之前头一天,我和母亲刚在洛杉矶做了检测。

楼外遇到几个同样等候检测的人,对着那温热的太阳,都下意识地眯着眼。三百来人尽管乘同一架飞机横跨太平洋赶回来,15个小时共处一个机舱,即便曾有机会打招面或相邻而坐,由于一直都戴着口罩甚至面罩,我们这五十个人后来又同吃同住在同一酒店一周,再见面互相打量,仍然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看得出,在那长廊下保持着距离挪着步子,彼此互相投放的眼神里是掩不住的难兄难弟般惺惺相惜。那是共同经历过一些痛苦或磨难的人才会辨认得出的特殊信号,存在着两个基本意思:一层是自怜,“咱们这一趟真不容易啊”;另一层是自励,“再坚持几天就胜利在望可以回家了”。可能还有点自勉,“大家千万都好好的,一个人都别出现意外啊”。但凡有一个人结束隔离前被检测出阳性,相关的其他人,比如飞机上邻座者,从机场乘大巴到酒店近距离接触者都会被延长隔离日期。

在室内憋了一周,每个人都像鱼儿渴望着水一样向往着久违的阳光,真走起来脚步却都有些迟缓发飘,好像久困在床的人终于下地却已经不习惯走路了一样,下意识里要思考斟酌一下才找得到适当节奏和步伐间隔。

不同于美国那短短的棉签试探性地在鼻子或喉咙部蘸几下(美国许多检测点医护人员还不出手,而是让被检测者自己坐在车里取样),国内的棉签不仅长得多,对我们这些从疫区回来的还格外小心,鼻子喉咙同时都测。抗体检测也不似在美国的扎指血,而是抽静脉血。但国内的工作人员显然要麻利熟练得多,几项都做完也不过五六分钟时间。不同于七天前在机场的测试我只是感觉到片刻的鼻子酸楚,这一次则头部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那静脉血抽在我的小臂中间青紫了一块,而是那棉签探入鼻腔太深,似乎直捅天灵盖一般酸楚,头也跟着疼了起来,有点像感冒初起的症状。

我以为这难受一会儿就消退了,没太在意。但过了一会儿我居然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心一沉,我突然有些不安,这不会是感染病毒的初期症状吧?我大步走回去把我的疑虑一股脑儿倾吐给一位面目年轻但神色很老练的护士,她正举着采样试管核对下一个受测者的姓名。“没事,以前也有人有过这样的反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妈想磨蹭着多晒会儿太阳,多看几眼青枝绿叶,坐在路边的石条凳上用手机拍着那巨人般的香蕉树。我也立在一边儿拉伸着后背,眯着眼沐浴温暖的南国阳光。“后面还有人在等候检测,不要距离太近,还是请您尽快回屋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保安同情却又得守规矩,催促着我们回房间。

我揉着仍在酸痛的太阳穴和头顶躺下,看到床头放着的手机有几条留言在闪。

“牛!你居然买到机票回国了。我回不去了。” 来自金牌编剧Z先生。我似乎听到被困在洛杉矶的他那无奈的叹息。据说美国疫情期间滞留的逾期外国探访者已经超过610万。想想都让人同情:国际航班熔断,有家回不去。而许多滞留者为了延续签证好取得在美国的合法居留要平均等待17.5个月!

“这个庚子年辛苦啊。我在欧洲的那些朋友只有一个成功回国。全都动不了。” 来自旧友老北京人M。十五年前我们曾共同出版一本杂志,我也有缘结识了他已经移居欧洲的几位发小儿。

“等有机会了跟你请教回国经验。”洛杉矶的华人教授T道。他是木心的挚友和其作品的译者,我一周前曾接到他电话打听如何去领事馆办加急签证回国,远在西安的九旬老母病重,持美国护照的他纵然拥有多次往返中国的十年签证,疫情当前,那签证功能暂停,没紧急特殊原因他是不能回乡省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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