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是世界围棋史上划时代的年份。在这一年,人工智能阿尔法狗战胜了人类围棋的世界冠军李世石。2017年,这只狗又轻松击败了另一位世界冠军柯洁,甚至把柯洁虐哭。在随后的日子里,没有了对手的阿尔法狗寂寞无聊,只能左右互搏,自己跟自己玩解闷儿。再然后,高处不胜寒的智能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围棋曾是人类对自己智慧信心的最后遮羞布。在强大的人工智能(AI)面前,人类在棋界最先溃退的是国际象棋,1997年,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大战机器人深蓝,难求一胜;然后是中国象棋,2006年,在浪潮杯中国象棋人机大战中,5位中国象棋特级大师被人工智能浪潮天梭杀得片甲不留。面对惨败,人类口服心服,承认了AI在象棋界的霸主地位。但同时坚信围棋仍然将是人类的天下,理由仿佛很充足:在变化数量上,相对于国际象棋的10^123,中国象棋的10^ 144,围棋大约是 10^768,768个0,瞅着都眼晕。这么多的变化即使是AI也无能为力;另外,象棋侧重于双方厮杀,依赖于招数的精妙,计算力更强的AI打败计算力稍弱的人类可以理解。而围棋复杂得多:全局与局部、先手与后手、取与舍、攻与守、势与空,尤其是只有人类才能理解的“味道”“顿挫”“试应手”等,远非一台机器所能感悟。自我感觉良好二十年后,阿尔法狗横空出世,吭哧咬上一口,人类智慧的肥皂泡啪地爆裂。
在AI面前,人类棋手第一反应也许是沮丧:在世界大赛中一路过关斩将好容易得个冠军,手捧奖杯,刚想嘚瑟一下,突然看到AI家族的狗啊猫啊兔宝宝啊一个个蔑视的目光不屑的表情,兴奋之情马上就变成了沮丧和心虚。这特别像金庸小说《神雕侠侣》的结尾:几个功夫平庸之辈在山沟里比武争“天下第一”,突然旁边出现了五个江湖最牛的大侠客。小说里写了高手们的嘲笑,没有写低手们的尴尬,也许是因为太尴尬了,实在不好意思写。
既然在AI的俯视下人类的比赛永远是菜鸡互啄,这比赛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
第一,AI是人工智能,不是人。举个例子:汽车跑得比人快,奥运会就得取消百米比赛?第二,人工智能也是人发明的。AI的兄弟们也可以互相比拼,比的其实是幕后科学家团队智慧,说到底还是人的智慧。第三,AI的成长是靠着人类这个梯子。以中国象棋软件为例,它们的开局基础是输入的无数盘人类棋手比赛开局库,中局、残局也是如此。你吃了三个包子饱了,不能只感谢第三个包子吧?
AI打败了人类棋手,人类棋手于是开始利用AI为自己服务。AI计算能力强,思路开拓,不受陈规旧制的束缚,人类奉为圭臬的所谓定式们,在其眼里漏洞百出。它自己的出手也是诡异飘忽,甚至出现了开局点三三、五路肩冲等这种“独孤九剑”式的招数。在这种机器版“风清扬”的指导下,人类的“令狐冲们”水平一日千里,在比赛中出现了很多经典的棋局,精彩的招式,在客观上促进了棋类的发展。从这个角度看,“阿尔法狗”这个名字的确很贴切:狗虽然比人灵敏,但依然是人的宠物,听从人的召唤,为人服务,受人指使。当然也有关于人工智能突然走火入魔手弑旧主的演绎,但这样的故事更多地存在于好莱坞,现实中真正发生可能性极低。
“纹秤对坐,便成真隐。拈子清谈,澄滤会心”,象棋也好,围棋也罢,讲的是胜负,但又不全然是胜负。因为是游戏,不存在世间的成王败寇的悲喜。“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更在意的是朋友之间的友情而不是棋局本身的输赢;“呕血谱”的传说侧重的是棋招的精妙,肯定不是失败后的愤怒。在棋盘背后人类浓浓的情感,这是机器不具有也理解不了的。即使一定要说胜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AI再厉害,人类也是它的主人。手下的兄弟水平高,当大哥的没理由不高兴。输得实在没面子?拔插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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